陚闲的军官不知不觉养成一些习惯,很快的生了根:他出门不走艺术桥,省下两个子儿在新桥附近擦靴子;擦完靴子上王宫市场,一边看报一边喝两盅烧酒,捱到中午;然后穿过维维安纳街,踅往进步党人的活动场所,弥纳佛咖啡馆,和一些退伍军官打弹子,不论胜负如何,总得陆续灌下三四盅各色烧酒,在街上来回闲荡的当口还得抽上十支雪茄。晚上他先在荷兰烟馆抽几筒板烟;十点光景上赌场,茶房给他一张纸板,一支针,他向老资格的赌客问了问红与黑中彩的情形,候着机会押十法郎,输也罢,赢也罢,只赌三次。他差不多老是赢的,那就叫一碗杂合酒,喝了回阁楼睡觉,一路上自言自语,说要揍死保王党,揍死王上的卫队,在楼梯上唱着《保卫帝国》。可怜的妈妈听了,说道:“腓列普今晚兴致很好。”
她走上阁楼拥抱儿子,闻到一股杂合酒,烧酒和烟草的臭味,没有一句埋怨的话。
正月将尽,腓列普说:“好妈妈,你该对我满意了吧?我过着世界上最有规律的生活。”
腓列普和旧时的弟兄们在饭店里吃过五顿饭。据说有人正在造一艘潜水艇预备救出皇帝。他们谈论这个计划的希望,也谈着各人的私事。在久别重逢的弟兄中,腓列普最喜欢禁卫军龙骑兵营的一个老上尉,姓奚罗多,腓列普最初就编在他的队伍里。那龙骑兵替腓列普在烧酒,雪茄,赌钱之外又加上女色一门:拉伯雷所谓魔鬼的装配,这一下算是色色俱全了。二月初的一天晚上,奚罗多和腓列普吃过夜饭,上快乐剧场。奚罗多的外甥斐诺办着一份小型戏报,奚罗多在报馆里管账,办文书,填写和梭对定户的地址;小报馆在快乐剧场有一个不出钱的包厢。两人按照立宪派拿破仑党人的款式,穿一件方领大腰身的外套,钮子一直扣到下巴颏儿,衣摆拖到脚跟,胸前钉着一颗红星,铅球结顶的藤杖系着一根辫子式的皮带吊在手里;两个大兵照他们的说法“塞饱了肚子”,一边跋进包厢,一边说着知心话儿。奚罗多灌了多少瓶葡萄酒和多少盅烧酒之后,醉眼矇昽,指着台上一个矮矮胖胖,动作灵活的跑龙套叫腓列普看。她名叫佛洛朗蒂纳,奚罗多得到她的好感和看白戏的包厢一样是靠报纸的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