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上两点意见,李仙洲都照办了。他在办第一件事的时候,想到了他的组长。办第二件事的时候,想到了孙副处长。
功德林平均每周放一次电影,李仙洲则平均每周写一篇“观后”。文章褒贬是否恰当,我们不去管它,反正他在文艺专栏里不仅独占一隅,而且独树一帜,成为功德林蜚声文坛的专栏作家。文强在李仙洲自诩的三德(得)——吃得、睡得、拉得——之后,又加上一德,称之为“写得”。这位令人嫉妒的哑巴老头子则大笑不已,连连点头说:“我不要三从,我要四德(得)!”
《新生园地》把国民党将军们集合在八角楼下,有没有一个时刻,戊字胡同里会出现他们携手并肩的队列?
有的,由进取心产生的快乐与痛苦,常常突出地显露在某一个具体的天日当中。就拿过年来说吧。每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,功德林的生活都要发生若干微妙的变化。明显的特征是,战犯们都穿着异常干净的衣服,活动在先前的领域里。只不过这时坐着的人不多,他们喜欢在走廊里走来走去,不厌其烦地擦肩而过,点头致意。尽管他们明明知道,哪怕是最讲究、最时髦的穿戴,在朝夕相处的人的眼里,并不能产生多大的魅力,绝不可能像乡下人在大年初一那样,通过穿红挂绿的衣着,到拥挤的集市上去挣得自己的体面。然而他们毕竟愿意这样做。究竟为了什么?他们谁都知道,但是谁也不告诉谁。倘若有人提议,与其沉浸在思念的苦海,倒不如登上寄托的陆地,那么,立刻有一支来自八条胡同的人马,神速地集结在戊字胡同走廊西侧,为着整个功德林,为着全体国民党将军,精心制作一套最昂贵的新衣。